那年，我考起大学

1.

我永远记得2000年的那个夏天，

当考完高考最后一科走出考场那一刻，

我如释重负，一年来全身宛如上满了发条一般，

不问世事，全速冲刺，

是极大的信念支撑我坚持到了最后。

之后是漫长的等待，

成绩放榜那一天，

跑到叔叔家打电话查成绩，

成绩一般，总分刚上二本线，

意料之中，只有我自己才知道，

家中变故，早让我无心向学，

得过且过，但到了高二结束时，

一直对我寄予厚望的父亲参加完家长会后，

白发苍苍的他颤抖着问我成绩为何那么差，

那一刻他濒临绝望的感觉让我崩溃，

第二天立刻返校，从暑假开始把高一、高二的书重新看了一遍，

高中三年，实际上我只发奋了最后一年。

但这一年，我有时候一天最睡两个小时，

黑夜中室友们酣睡如雷，我的眼睛如火炬一样燃烧。

2.

那时候是高考前填报志愿，

我所有的志愿填的都是广州的高校，

发达、繁华的广州是我的向往之地，

我的第一志愿报的是偏冷门的学校，

按照往年经验，我的分数应该有机会，

但我心里仍然无比忐忑。

直到有一天，

电话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XXX考生，恭喜你被XXX学校录取。”

刹那间我感觉到自己被命运之神选中一样狂喜起来，

不敢相信又查询了好几次，

一遍遍地听着播音女郎那美妙的声音。

父亲到处给村里人报喜，

有恭维他的，也有酸他的，

“农民读什么大学，读上清华回来还不照样找工作”

3.

父亲和母亲准备了阉鸡、苹果、红糖、糕点等祭品，

拉着我到村庙里给菩萨磕头，

母亲跪在地上，双手合手，

口中念念有词，一句句都是感谢神恩，

望菩萨以后继续保佑我，建功立业。

实话说，我在城里读书，

深知和城里的同学差距太大，

他们穿着时髦，再短的上学路程，

也要潇洒地开着轰鸣的摩托车回到学校。

有个同学好心给我一件穿过的格子衬衫，

我心里就好像乐开了花一样。

像我农村出身的学生，

哪一天不是内忧外患，

父母靠天吃饭，面朝黄土背朝天，

给我读书的钱都是一分一分的攒起来的，

每天要骑十几里的自行车回家，

就为了省每顿两块的饭钱。

周末回家，父母不让我帮忙干农活，

凌晨一两点，隐隐约约听到父母在院子里忙活好一阵，

然后带着腌制的蔬菜到城里面赶集。

没有哪一天，不想起父母的艰苦，

没有哪一天，敢不发奋努力。

4.

我考上大学啦，考上啦！

撑到这一刻，我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发高烧，眼冒金星，

看完医生回家，吃了药，

全身冒汗，毛巾抹了一遍又一遍，

那几天我在想，如果毛巾的水没有倒掉，

攒在一起能装一脸盆。

到了要报到的日子，

在父亲的陪同下，

我平生第一次去到如此远的地方，

来到了广州这个梦中之城，

高楼林立，行人如织，

我说不清的胆怯，

说不出的兴奋。

学校不大，但和我想像中的一样，

热闹的迎新场景，热情的师兄师姐，

还有和我一样怯生生的新生。

父亲把我带起厕所，看四下无人，

解开腰带，掏出了一把钱，

原来他听说广州扒手很多，

为防万一，

在裤子里面缝了个衣袋，

把我的学费深深地藏在了里面。

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掩面痛哭起来。

父亲过来，抹了抹我的眼泪，

柔声说：“哭什么？”

我说：“爸爸，谢谢你！”

父亲说：“谢什么？为人父母，这是应该的。我和妈妈还要谢你！”

我睁大眼睛：”为什么？“

父亲：”因为你的努力，现在起，你是我们家的全新希望了。“

父亲拉着我走出阴暗的厕所，外面，阳光”哗“的一声，洒落在我的脸上。

（完）